想推《我只喜欢你的人设》!!!太好看了!!!还有高台树色的《穿堂惊掠琵琶声》《白日事故》,不问三九的《刺青》《陈年烈苟》《燎原》!酱子贝的《时意》《顾先生与陆恶犬》!金十四钗的《唇枪》《满城衣冠》《相爱未遂》。
《夜航船》是明代文学家张岱缀辑的一部百科全书类的著作。其内容非常丰富,从天文地理到经史百家,从三教九流到神仙鬼怪,从政治人事到典章沿革,广采博收,全书共计二十卷,分为二十大类125个小类,收录四千多个条目,涉及学科广泛,是一部比较有规模的古代百科全书。另有余秋雨的同名散文《夜航船》。
纨绔子弟里的傲骨——张岱及《夜航船》
文/刘家宏
“学书不成,学剑不成,学节义不成,学文章不成,学仙学佛,学农学圃俱不成,任世人呼之为败家子,为废物,为顽民,为钝秀才,为瞌睡汉…… ”——张岱《自为墓志铭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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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对张岱应该并不陌生,儿时的课文《湖心亭看雪》,无论学习好坏的同学到现在都能背上几句:“……拥毳衣炉火,独往湖心亭看雪……天与云与山与水,上下一白……‘莫说相公痴,更有痴似相公者。’”
自小学到大学的课本里,文言文诗词歌赋学了数百篇,张岱仅仅占了寥寥二百余字,但我们却对这二百余字总萦绕于怀,许久不忘,其人其文必有它的可爱所在。
张岱是苦逼的“文二代”,也是绍兴苦逼的高富帅。他的“苦逼”,贯穿了仕途、治学,国运和家道。
他祖上四代都是官,爷爷张汝霖是万历年间的进士,官至广西参议,到他父亲张耀芳这一辈,其家势好像是随着明朝的命脉一样,开始没落。张岱的父亲张耀芳热衷功名,耗尽大半家业去考科举,却屡困场屋,考了N+1次都没考上,到最后削尖了脑袋也只中了个副榜。当然了,副榜虽不算举人,却也比秀才高半级,当了个没有实权的藩王的右长史,就是监督着藩王又帮着藩王打理王府中上上下下杂事,从政事到王府起居不一而足。
张岱小时候身体不好,有痰疾,把姥爷他爸辛苦珍藏的几筐子西藏产的牛黄丸,吃到十六岁吃光了才痊愈。作为家里的嫡长子,当然也被寄予重振家风的厚望,但他学识虽广,却不是科举的路子,没考上也不自怨自艾,也不执着其中,就不考了,爷一边儿玩去了!还说了:“有人于此,一习八股,则心不得不细,气不得不卑,眼界不得不小,意味不得不酸,形状不得不寒,肚肠不得不腐。”“八股一日不废,则天下一日犹不得太平也!”(《石匮书》),大概意思就是:那些考八股的人,都小肚鸡肠,卑躬屈膝,眼界狭隘,却又酸腐至极!一天不废八股天下就完蛋啦!
他家祖上三世藏了三万多本书,他爷爷知道家里就张岱爱读书,有天一高兴,一下子给了他两千多本。他爷爷去世后,他又正好外出没在家,三万多本书一下子被他的父辈、兄弟、门客、奴仆婢女一天之内全瓜分了(他家人分书之速有够奇葩的),这是他家文道的第一次大劫难。后来他攒了四十年,花了大半辈子,又攒了三万多卷,结果清兵打了过来,他只带了几箱书跑路到剡(音扇,在浙江东部),剩下的全被清兵生炉子,投到江里(闲的蛋疼),放到盔甲里挡刀箭(最文艺的防弹衣),又全没了。
书没了,家破了,国灭了,作为前朝遗士隐居深山,又常常吃了这顿没下顿(“瓶粟屡罄,不能举火”,“布衣蔬食,常至断炊”),他几次想到以死殉节,但想到自己的呕血之著《石匮书》(原名《明书》,是为明代史书)没有完成,忍辱著书,前后历二十八载,趟过了清朝白色恐怖的血腥镇压,五易其稿,九次修订,在顺治十一年终于完成了这部二百二十卷的皇皇巨著。
康熙二年庄廷鑨《明史》案发,张岱好友查继佐被无端地牵连,因此案而死者七十余人。康熙三年七月,抗清英雄张煌言被捕,同年九月杀害于杭州。因言致罪的文字狱祸事并起,张岱效仿陶潜、王绩、徐渭,自己给自己写了墓志铭(即《自为墓志铭》),做好了与《石匮书》共存亡的准备。
康熙十八年,梳洗整齐了满头白发的张岱在自己的庐屋里闲坐,一名信使叩响了他久闭不开的柴门。他懒懒地打开了信,信是他的晚辈,当朝的翰林院的明史编修,文名颇盛的毛奇龄寄来的,信中先叙仰慕之情,又叙同乡之谊,然后恳切的乞求他的《石匮书》出山,供编修《明史》参考,条件是改易“本朝称谓”,并告诉他“正可示人,无庸再秘”,也就是说,《石匮书》可借此机会发扬光大,流芳百世了。
张岱把信随手一放找不见了,自己也记不清,大概后来往煮茶的炉里烧了,仍旧静静闭眼回忆起年少时风流的梦:精致的庭院里有眼波流俏的俊丫环服侍,喝惠泉水煮的,春天朝露点过的兰雪茶,吃纤纤玉手剥开的金灿橘子。穿绫罗绸缎裁剪合身的衣裳,赏着繁花和美俊的少年,和朋友笑选着良驹骏马。节时到江边看琉璃炫彩的灯,数在水面倒映的烟花,听梨园西皮二黄的咿呀弹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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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里书架上有本张岱的《夜航船》。
来家里的朋友,看这书名,以为会是一本民国时期的小说,翻开之后,却发现里面条列清晰,言辞俭省,不免大失所望。
我说,你可以先读读序,序里有个故事,还蛮有趣。
故事的大意是这样的:
有个僧人和一士子同宿夜航船,士子和他人高谈阔论炫耀学问,这僧人看他唾沫飞溅,讲解时手足并用,很是神采飞扬。但船舱狭小,眼见这士子就要施展不开了,僧人被他气场所震慑,也就为他挪点地方,好让他大展身手,委屈自己蜷缩着身子准备睡了。忽然听士子言语里有破绽,就坐起身拍拍士子,问道:“请问相公,‘澹台灭明’这名字是指的一个人呢,还是两个人?”士子爽快道:“是两个人。”僧人作求解状又问:“照阁下所言,世人所说‘尧舜’是一个人,还是两个人呢?”士子当着众人自信满满,横了僧人一眼,不屑回答:“这还用问?尧舜自然是一个人!”僧人哈哈笑了,说:“如此这般,你还是往边儿点坐,且让小僧伸伸脚。”
朋友读完这段故事忽然觉得这本书并不死板,似乎活了起来,也不看其他的书是否要借,就高高兴兴拿了这本回家,我说后面还有更有趣的。
没过几天,朋友就打电话说要还书。
“怎么不再看一阵?”
“书是好书,不过这书条目繁杂,不适合逐页细读,也就是午后闲来,随手翻开,看到哪条算哪条,这样看书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看完,先还你,我自己在网上已经订了一本,放床头慢慢看,张岱嘛,风格本就如此,闲散的书。”
“哈哈,这本书读的方法我和你一样,但你对张岱的评价就错了,张岱,可不止如此。”
我们对张岱的印象主要出自于他的《陶庵梦忆》《西湖梦寻》,再加上他的小品文流畅致趣,所以他留在大家心中的印象多是一个家境优越的散淡文人,却忘了他骨子里是有铮铮傲骨有节义的文人,和下过苦功夫的学者型的文人。
《夜航船》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著作,涵盖了大众或熟稔或生僻的文化段子,经史子集无不涉及,甚至还涉及到了物理、化学的一些现象,当时的猎奇新闻也是没少。它为什么叫“夜航船”呢?张岱在序中也作了解释,他说,天下学问,唯夜航船中最难对付。古时江南水路颇多,众人摆渡船中无聊,便闲来谈天。江南一带无论达官还是匠人,“《性理》《纲鉴》,皆全部烂熟”,随便问起史事来,人名、官爵、年号、地名很少有错的,“学问之富,真是两脚书橱”(估计张岱对其时人夸张了,就上述士子那水平……实在不敢恭维),所以夜航船中的谈天时常会成了学识的较量,为了不让人出丑,他就编了这部书。
说书中每一条是“段子”,并非不敬,因为其形式多作条列,有些也是小故事。这书读起来,除非是做学问,如是为了增长知识见闻,还是建议我那朋友的读法。书中唯有“人物部·附奸佞大臣”是成篇的文章,从夏商写到明代,将大奸臣不无详尽地愤然列举,成了本书中特立独行的一篇。
书中还有类似如下文的段子,让人忍俊不禁,比如“方术部·方法”中,有一段大意如下:树不生果子怎么办呢?除夕夜里出来俩人,一人趴在树下,另一人拿斧子对着树问:“你生果子不?不生,我砍你作柴火!”趴着的那人就要答道:“我生,我生!”这一年树上结的果子就会结实。
我不知道张岱写奸佞大臣时会不会须发尽竖,写砍树的段子时会不会抚掌狂笑。这些都是出自那被瓜分的三万卷还是那毁于兵燹的三万卷里?不过这些也都作了繁华旧梦,这梦来自一个深山编书清癯老头的笔下和笑容里。
【一本百业】第三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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